Michael F. McElroy for The New York Times
领导克利夫兰诊所子宫移植团队的医生们,左起:安德烈亚斯·G·察基斯、乌马·佩尔尼(Uma Perni)、丽贝卡·弗吕克...
Michael F. McElroy for The New York Times
领导克利夫兰诊所子宫移植团队的医生们,左起:安德烈亚斯·G·察基斯、乌马·佩尔尼(Uma Perni)、丽贝卡·弗吕克特(Rebecca Flyckt)和托马索·法尔科内。
克利夫兰——六名医生围绕在器官捐献者的遗体周围,迅速开始手术。
他们首先取出了死者的肾脏。然后,团队开始了另一项细致的解剖工作,目的是取出一个此前很少——是说,如果曾经有过的话——从捐献者体内摘取的器官。90分钟之后,他们成功了,一名外科医生用手掌捧着它:子宫。
这是一次试验性的手术。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克利夫兰诊所(Cleveland Clinic)的外科医生们有望完成美国的首例子宫移植手术。手术的受者将是天生缺失子宫,或因故切除子宫又或者子宫受损的女性,她将因此获得怀孕和生育的能力。但这只是暂时性的移植:当受者生下一两个孩子后,子宫就会被移除,这样受者就无需继续服用抗排斥药物了。
子宫移植是一个新兴的前沿领域,它集结了从医学和伦理学上均以创新和突破极限著称的生殖医学和移植手术这两方面的专家。它的成功将为众多妇女带来福音:在美国,估计有5 万名女性没有子宫。只不过,这个程序并非全无潜在危险。
首先,不同于那些因为心脏或肝脏衰竭而不得不需要依靠移植手术来救命的患者,子宫移植的受者在其他方面都非常健康,该程序却令她们面临动手术和接受抗排斥药物所带来的风险。其次,由于胎儿在从已逝的供者体内摘取的子宫内发育,且将不可避免地接触到抗排斥药物,妊娠风险非常高。
目前,已有八名来自全美各地的妇女前往克利夫兰诊所接受筛选,希望能被选为移植受者。其中一名已经领养了两个孩子的26岁女性称,她仍然希望自己有机会可以怀孕和生育。
“我渴望能拥有那样的体验,”她说。“我想要体会孕吐、腰酸背痛和双脚肿胀的感觉。我想要感受宝宝在我体内活动。这是我自记事以来一直的期望。”
她自费跋涉1000多英里(约合1609千米)来到了克利夫兰诊所。为了保护她家人的隐私,本文按她的要求隐去了她的名字和家乡。
由于一直没有月经来潮,她在16岁时接受了内科检查,这才发现她虽然有卵巢却没有子宫——这是一种在4500名新生女婴中才有1例的综合征。她来自一个大家庭,她说,她一直以为自己会生很多孩子。这个检查结果对她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
该项目的发起人,克利夫兰诊所医院(Cleveland Clinic hospital,位于佛罗里达州韦斯顿市)的实体器官移植外科主任安德烈亚斯·G·察基斯(Andreas G. Tzakis)博士说:“出于个人、文化或宗教原因,有些妇女不能领养孩子或找人代孕。”他还说:“这些妇女很清楚这项程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们了解它可能的风险和收益,也有很多时间去反复思考。而我们的工作是使其尽可能地安全和成功。”
打下基础
医院计划先实验性地进行10次这样的程序,然后再决定是否继续下去。察基斯博士说,他希望终有一天美国可以推行这样的手术。
瑞典是全世界唯一成功完成过子宫移植手术的国家。所有这些手术均在哥德堡大学进行,而且子宫均来源于活体供者。共有九名女性接受过移植,其中四人已经生育,第一名婴儿在2014年9月出生。还有一名妇女的预产期在明年1月。这些婴儿虽然早产,但都健康地降生了。有两例移植遭到失败(一例是出现了血凝块,另一例是因为感染),不得不摘除了移植物。
此前,沙特阿拉伯和土耳其也各自进行过一次类似的尝试,但均以失败告终。美国其他医院以及英国也纷纷准备试验这样的手术,但他们的进展都远不及克利夫兰诊所的团队。
察基斯博士认为抗排斥药物是安全的,并指出,成千上万接受了肾脏或肝脏移植,不得不在怀孕期间继续服用抗排斥药物的孕妇都生下了健康的宝宝。这些孕妇比其他人更容易患上先兆子痫(一种与高血压有关的妊娠并发症),且她们的孩子往往个体较小,不过目前尚不清楚这些问题是药物引起的,还是因最初导致受体女性失去子宫的那些疾病造成。察基斯博士说,由于接受子宫移植的都是健康的妇女,他乐观地认为,并发症的发生率应该很低。
与该研究无关的一名医疗伦理学家,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Johns Hopkins University)的杰弗里·卡恩称(Jeffrey Kahn)表示,该手术并没有令他觉得不妥。
“我们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大力帮助人们拥有自己的孩子,”卡恩说。“子宫移植手术正是其中之一”。
复杂的程序
瑞典的团队使用的是活体供者,并证明,来自绝经期女性的子宫在移植到年轻受者体内后,依然具备妊娠功能。其中五例手术的供者是受者的母亲,这也就造成了一个能把人绕晕了的可能性——受者将从曾经孕育她自己的那同一个子宫中分娩出自己的孩子。
克利夫兰诊所的医生们将使用已故捐赠者的子宫,以避免将健康女性置于危险之中。察基斯博士说,对活体供者进行手术,远比标准的子宫切除术更为复杂,也需要更长的时间(7至11小时),他还补充道:“(而且)你将不得不在她的重要器官附近完成复杂操作。”
外科医生需要切除供者的部分阴道以及将子宫连接到受者体内所需的其他组织,还必须在不损害供者的前提下剥离小血管。
子宫血管缠绕在负责将尿液从肾脏输送到膀胱的器官——输尿管的周围。“它们像蠕虫一样缠在输尿管上,”察基斯博士说。“剥离它们可是非常麻烦的苦差事。”
在已故的捐赠者身上做手术,就不需要这么多的顾虑了。器官可以更快地被摘除,如果保持低温,它可以在体外存活至少六至八小时。
因为移植子宫上并未连接输卵管,所以受者不可能自然怀孕。
她们将接受体外受精。在移植前,这些妇女会接受激素治疗,刺激她的卵巢排出多个卵细胞。体外受精约需要十个卵细胞,因此激素治疗可能不止一轮。然后,医生将收集这些卵细胞,使用这些女性各自伴侣的精子分别对它们授精,待受精卵发育到一定阶段后再将其冻存起来。待到攒够10个冻存胚胎,这名妇女就会被排入移植等待名单。
此时,只要有血液和组织型都匹配的供者,就可以进行移植手术了。
移植手术预计需要五个小时左右。在这个过程中,医生们会将子宫两侧的动脉和静脉与受者的血管相连。该子宫会带有供者的部分阴道,它也将缝合在受者的阴道上。附着于子宫的支持组织亦将被缝入受者的骨盆,以稳定移植物。但无须连接神经。
受者将需要一年的时间从手术中痊愈并调整抗排斥药物的剂量,其后才能开始尝试怀孕。
然后,医生将会向子宫内植入胚胎,每次一个,直到受者成功妊娠。为避免移植子宫遭受分娩的压力,婴儿将在预产期前以剖宫产的方式降生。
生完孩子后,母亲可以选择保留子宫,试着再生一个孩子(出于安全原因,两个孩子是极限),或者将其移除,以便停用抗排斥药物。如果受者不愿意做手术,医生表示也可以选择停药,让免疫系统来排斥子宫,令它逐渐萎缩。
起初的疑虑
克利夫兰诊所的妇产科主任托马索·法尔科内(Tommaso Falcone)是察基斯博士的合作伙伴之一。他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听说子宫移植是在大约10年前,医学会议上介绍了一些早期研究。最初,他是持怀疑态度的。
直到一次瑞典之行改变了他的看法。那是在2013年——他说,当时他是本着眼见为实的原则,想要去亲眼看看那个团队的工作。他观看了手术,并采访了几对想要接受手术的夫妇。
“我几乎是在盘问他们,”法尔科内博士说。“我当时觉得:‘这些人肯定有毛病。’ ”
不过,他继续说道,后来他慢慢明白了怀孕对那些人的意义有多么重大。
“这要求合情合理,”他说。“当我登上回程的飞机时,我就知道我将会带头致力于在克利夫兰诊所尝试同样的工作。”
上文提到的那位26岁的移植候选人说,得知自己没有子宫后,她一度怀疑是否有人愿意娶她。在她结婚后,除了领养了几个孩子外,她和丈夫还考虑过代孕,但他们无法负担费用。而这次子宫移植和妊娠的大部分费用将会由诊所的研究经费和医疗保险支付。
“我很清楚个中风险,”她说。“这是一次高危妊娠。不过,我相信我们会得到最棒的医护。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应对将会发生的任何事情。”
最近,她开始接受激素治疗,以刺激排卵。
她说,她所属的无宗派基督教教堂的成员们都在为她祈祷,期望她能获得移植的机会。
“我知道一定会有很多人不理解或者不赞同我的选择,”她补充道。“但我绝不是一时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