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视觉艺术都是幻觉,因为它关系到与现实的偏离,艺术家思维的过滤。这种主观性不仅运用于抽象艺术作品,也适用于具象艺术,这其中艺术家把他或她的感知转换为物质形体,引导观赏者得以产生类似的感受。
画家将三维世界绘于扁平表面上。这些具象足以暂缓我们视觉系统的不信任并能击发中枢神经弹药箱的全部火力,从而变成沐浴者、桥梁和睡莲的影像。它从来不是关于现实而是关于艺术家如何看到和想如何表达。这种艺术视像是希翼、记忆、推测,想象和意图的混合物。某种意义上它也是神经捷径和基本视觉加工的反应。
当画家经受了眼睛病变或者大脑强迫他们以不同于标准经验的方式观看周围景物时,图画变得更为复杂。这类艺术家的作品允许我们参与他们对世界的观感——以及误视。
例如,视力下降可能转换为画作中精确性和细节的怪异丢失。美国艺术家乔治亚.欧姬芙(Georgia O’Keeffe)的双目老年视觉黄斑退化加深后,她的画作变得更加单调和更少复杂性,黄斑部退化是影响中央区、高解析度视力的视网膜疾病。美国画家玛丽.卡萨特(Mary Cassatt)的白内障病情发展后,她的晚期作品表现出一种类似的面部精细感非典型性缺失。法国的印象派画家莫奈(Claude Monet)也得过白内障,这使得他的作品含糊不清和色彩暗淡。在他经历了成功的白内障外科手术后,他的作品又恢复了精确性和活力。
如本文中的例子所说明,视觉或者大脑疾病的后果有时可以在伟大的艺术作品中查到踪迹。
20世纪英国画家培根的作品以让观看者难受的能力而臭名昭著。这位艺术家,一度被玛格丽特.撒切尔描述为“那个画些可怕图画的男人”,把让观众“视觉震撼”的意图直截了当地表达出来。伦敦大学学院的神经科学家Semir Zeki和Tomohiro Ishizu,声称培根那些扭曲的面孔和变形的身体——常常让人回想起暴力和形体残缺——几乎普遍让人感觉不适是因为它们搅乱了大脑关于人体形态认知模板的方式。大脑的几个区域,例如梭状回面孔区(fusifrom face area, FFA)和梭状及外纹体身体区(extrastriate body areas, EBA ),专门用于面部和身体的识别。根据Zeki和Ishizu的说法,培根的画作里的形式强度又足以唤起大脑的相关部分参与真实人体识别。对于观赏者来说麻烦之处在于培根画作的细节如此扭曲以至于它破坏了大脑对形体的预期。这造成了观赏者的不适感。
瑞士日内瓦大学的Avinoam B. Safran和他的同事曾经提出画家经受了一种叫作“曲影症”的罕见神经失调,这种病会逐步地产生不停变动和扭曲的视感。在一些病患中,虚幻的变形和失真主要影响他们对脸部和身体的认知力。确实,培根把他对脸部的感受描述为不停变化,同时嘴巴和头部一直在转动。根据Safran和他同事的研究,培根视觉变形对他艺术作品的影响并非独一无二:一位有曲影症(脑膜肿瘤造成)的病人,也经历了对人的反常视觉变形,他的画作表现出和培根作品明显的相似性。
德加衰退的视力
法国画家埃德加.德加(Edgar Degas),生活于1834到1917年,在生命最后三十年经历了逐步加重的视力衰退。2006年眼科专家Michael F. Marmor运用德加邮件中的信息和对画家视觉的计算机模拟,试图诊断德加并更好地理解艺术家曾经如何感受世界。
Mamor得出的结论是德加的视网膜中央区视力,这里的视觉锐度最高,在他晚年受损。德加作品的许多方面,诸如明暗度,色彩和整部作品的布局,相对于他的视力损伤都表现稳健,然而,随着他的中央区视力变得模糊,他的画作变得粗糙并失去了精致感。也许德加本人并未察觉到他早期和晚期作品的本质差异,例如这幅他晚期芭蕾舞女演员的描绘。这是因为他看旧画作时同样不能集中他的中央区视力。Marmor猜测德加晚期的作品,与用健康眼睛的观赏者相比,对画家本人来说看上去更加流畅和自然(经他自己病态的眼睛过滤)
埃尔·格列柯(EL GRECO)是散光吗?
16到17世纪的画家埃尔·格列柯的作品满是闻名遐迩的拉长人体。这种奇妙的形状一度引发猜测,画家得了散光,一种视觉缺陷。分析来自软焦点透镜可以纠正格列柯的散光,产生横向拉伸的视觉效果,这造成了画家画出些他自己看着正常,实际瘦长和皮包骨的形体。
为了验证这个观点,加州圣迭戈大学的视觉学家Stuart Anstis,用一种可以把物体视觉形象横向拉伸30%的特制望远镜,把有正常眼睛的试验对象弄成“人造格列柯”。当试验对象试图画一个记忆中的正方形时,他们画的却是一个长、细的长方形,但是当他们尝试摹画出一个实际的正方形时,他们画的是一个无误的复制品。那就是说,绘画中的“格列柯效应”出自记忆而非实描。接着,为了模仿终身性散光,Anstis劝说一位志愿者两天一直带着变形透镜,她每天摹画正方形和按记忆画正方形四次。摹画的正方形总是和原图一样完美,但是按记忆画的正方形并非如此“开始时它们有50%太高,并随着时间逐渐变短,到第二天末,她画出了完美的正方形。Anstis得出结论,即使格列柯患有散光,他也应很快适应如此。
所以为什么格列柯运用如此奇怪的形体?艺术证据提供了一个不同的解释。格列柯首先按正确比例素描出主题人物,只在他的画作中进行拉长。而且他是有选择做的,把天使画的比凡人更修长苗条。格列柯并没有总是采用拉长风格的事实表明加长是一种美学选择。
伦勃朗(REMBRANDT)立体视盲快速轮流闭上你的左右眼,你会发觉你的每只眼睛有轻微的透视差。大脑视觉核中的神经运用两眼间的水平位差形成立体透视感,我们能够看到世界深度的基本原理之一。因为我们的两眼视力本质上是二维结构的,我们的三维视感是大脑建构的幻觉。
2004年两位神经学家Margaret S. Livingstone和Bevil R. Conway,当时两人都在哈佛医学院,观察到17世纪荷兰画家伦勃朗自画像中他的眼睛经常不聚焦,这样他的眼睛看上去一只在直视观赏者,而另一只却看向边上。Livingstone和Conway怀疑伦勃朗是否用毫不留情的准确性描画他自己,而这将表明画家实际上有斜视。他们测量了伦勃朗36幅自画像里的凝视角度,并且发现如果这些绘画与真实情况相符的话,伦勃朗没有正常的立体视觉。换句话说,他得努力设法用立体视野线索看出深度。
伦勃朗可怜的立体视觉可能是个优势。艺术专业学生习按惯例要学着闭上一只眼睛把三维世界尽其可能准确地画在二维平面媒介上。立体视盲,或者不能运用眼睛的水平位差看到3-D,因而能帮助艺术家用二维方式表达世界。
Livingstone和Conway接着表明艺术专业学生比非艺术专业的学生立体视觉差,而且已成名的艺术家和非艺术家相比,眼睛有更明显的不聚焦。立体视盲或者不能让你成为一个艺术家——许多成名艺术家有正常的立体视觉,而大多数立体视盲的人不是艺术家——但是立体视盲的艺术家早期素描与没有立体视盲的人相比准确性更好。如此一来,立体视觉不好的人或许能感到更多鼓舞来坚持他们的艺术训练。
1995年美国艺术家威廉•尤特莫伦(William Utermohlen)在61岁时收到了可能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诊断,在接下来的5年间,随着他的痴呆症状恶化,他运用艺术来跟踪他思维的解体。尤特莫伦的自画像,例如从1996年后的素描,给阿尔兹海默症进程中的艺术家经验提供了一个窗口。许多绘画中风格转变可能是尤特莫伦视觉空间和运动神经机能在短短几年过程中迅速下降的结果。这些自画像也让人心碎,因为它们展示了一个迎抗命运不顾疾病恶化仍在努力理解自身的心灵。(译者: rondure 原作者:Susana Martinez-Conde,Stephen L. Macknik)